核心提示：日前，交通運輸部、國家郵政局、人社部等七部門聯合印發《關于做好快遞員群體合法權益保障工作的意見》，保障快遞員合法權益：督促企業保持合理的末端派費水平和勞動定額，以穩定快遞員的收入水平；完善符合快遞業特點的工傷保險參保政策，為快遞員織牢保障網；遏制快遞企業“以罰代管”、優化快遞員生產作業環境、加強快遞員維權服務。

快遞員群體為千家萬戶享受便利的網購生活奉獻著“光和熱”。與此同時，新的經濟業態下，新的矛盾糾紛相應而生。快遞員群體如何簽訂好勞動合同、如何防止薪資拖欠、如何繳納社保費用、發生交通事故時傷殘賠償如何足額到位等問題亟待解決，快遞員群體的權益保障問題日漸凸顯。

福建日報記者林蔚 鄭雨萱 通訊員 陶春燕

為更好維護快遞小哥的權益，三明在全省率先展開探索。這些天，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的工作人員十分忙碌。作為全省首家，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于去年6月在三明市郵政管理局、三明團市委聯合牽頭下成立，最近剛剛過了“周歲生日”。中心工作人員正在緊鑼密鼓推動三明市約70家快遞企業與旗下快遞員簽訂集體合同一事，對于督促郵政快遞企業明確用工主體責任、有力保障快遞小哥的合法權益，具有重大意義。因此，這也被視作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的一次“成人禮”。

一開始大家都很迷茫

如果要給“快遞小哥”畫個像，他們主要來自于快遞員和同城快送員兩個群體，前者主要來自郵政、順豐、圓通、申通等公司，后者則包括了美團、餓了么、達達等公司的外賣騎手。

據統計，我省已有快遞品牌61個，快遞行業從業人員超7．2萬人，年齡段主要分布于20～45歲，趨于年輕化、本地化，男性占90％以上。所以，“快遞小哥”的畫像應該是一名青年男子形象，他們日夜辛勤奔波工作，常常是一個家庭經濟收入的“頂梁柱”。

在三明中心城區投遞的田爾首正是這么一位快遞小哥。

炎熱夏天的中午，卻是田爾首的工作高峰期——在每天下午兩點前，他要完成第一次派送量的90％。田爾首每天要在中心城區和郊區的快遞轉運中心間往返四趟、完成兩次派送。快遞處理、分揀出庫、配送，一天下來，他要派送200多件快遞，工作時間長達11個小時。

自2016年從家鄉大田縣到三明市區干快遞以后，田爾首基本全年無休，今年春節更是響應號召“過年不打烊”。一年辛苦到頭，他最關注的是現金收入。對于是否與快遞站點之間簽訂勞動合同、是否購買商業保險等關切個人權益的事項，他表示“不太清楚”。

但實際上，除了到手工資，還有許多權益與快遞小哥的生活直接相關。作為三明市快遞行業的主管部門，三明市郵政管理局近年來在走訪企業和快遞小哥的過程中了解到，伴隨行業發展，快遞小哥在權益維護方面遇到的問題也日益增多。

“勞動報酬不合理、保險福利缺失、工作時間長，同時個人的維權意識和能力薄弱。這些都是快遞員常遇到的困難。”三明市郵政管理局副局長陳旭告訴記者，郵管局以往也接到過不少“小哥”的求助，但始終缺乏有力抓手，只能開展零星幫扶。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成立了。

成立后的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主要做哪些工作？要從哪些領域著手把工作落到實處？

“一開始大家都很迷茫。”陳旭坦言，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不僅是全省首家，而且在全國也沒有找到可以借鑒的例子，一切只能靠“摸著石頭過河”。

吃虧有地方說理，權益受損有人管

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簡稱權益維護中心）成立沒多久，一個快遞小哥維權的“大單”找上了門。

三明市政協委員、福建萬天律師事務所律師倪友賢回憶，去年夏天，焦急的陳旭和權益維護中心的工作人員一道找到了他，遞上了一疊厚厚的材料，里面承載的是100余名快遞員沉甸甸的討薪維權訴求。

這100余名快遞員均來自三明某物流有限公司，公司在倒閉破產后，他們的勞動報酬、押金、勞務承包費都跟著打了水漂。倪友賢接到訴求后，依據相關法律法規進行了企業資產查詢，而后給出了可以向該公司的一家上級股東公司追討款項的建議。

最難的是100余名快遞員的追討項目和金額各不相同，要分為96個案件來立案。在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的協調下，倪友賢作為法律援助律師逐個指導快遞小哥各自的案件訴狀如何書寫、怎么起訴。隨后，通過法院開辟的勞動者維權綠色通道，96個案件在2天內完成立案，4天內在“云上法院”就完成了案件審理。

96個案件全部勝訴，追討款項目前已到位了90％。

“太好了！以后咱們吃虧有地方去說理，權益受損也有人管了！”消息傳來，快遞小哥歡呼不已。

這次成功的維權為權益維護中心的運行開了一個好頭。

如今，記者走進權益維護中心看到，墻上張貼的10名志愿服務團成員的職務和聯系方式尤為醒目。該中心志愿服務團現已聚合了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律師、心理專家、愛心企業家等各界專業人士，從維權訴求服務、法律咨詢、心理輔導、矛盾調解等方面為快遞從業人員提供個性化服務和幫助。

成立以來，權益維護中心圍繞快遞小哥的從業現狀、從業需求與維權困境等主題，組織開展“快遞小哥與人大代表、政協委員面對面”等活動31場次，為快遞小哥集中反映訴求，解決實際困難。

今年5月，全國政協社會和法制委員會來閩專題調研加強快遞員外賣配送員權益保障、促進行業健康發展情況。在調研座談會上，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的成功實踐受到了調研組的充分肯定。

“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聚焦新的經濟業態下新的勞動關系所產生的矛盾糾紛，聚合了包括政協委員在內的社會各界智慧力量，為快遞小哥權益維護構建起了一個良性平臺、一種暖心機制。”福建省政協社會和法制委員會有關負責人認為。

在新型勞動關系中當好“娘家人”

“我們做這行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路上跑，最擔心的還是交通安全。”曾輝是三明市區的一名專職外賣騎手，業績屬于所在公司前列。他直言自己對收入感到比較滿意，但和許多同行一樣擔心派送過程中的交通事故。

交通事故易發多發，只是快遞小哥權益受損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人民法院大數據管理和服務平臺上，搜索抓取“快遞”“外賣”“送餐”“騎手”“配送”等關鍵詞可以統計得出：2018年1月1日至2021年3月31日，福建全省各級法院一審審結涉快遞員勞動爭議、侵權責任、人格權、合同糾紛類案件268件。這些案件中，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社保費用繳納、薪資拖欠、傷殘賠償是比例較高的案件成因，而這些成因均直指快遞行業勞動關系難以確認這一癥結。

“新的經濟業態，必然會產生新的矛盾糾紛。隨著快遞業從業人員數量的大量增加，與快遞員這一勞動群體相關的勞動爭議、人身損害、合同糾紛，總體呈上升趨勢。”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有關負責人在全國政協社會和法制委員會專題調研座談會上表示。

加盟制是當前大部分快遞企業選擇的經營模式。據福建省郵政管理局統計，全省快遞加盟企業勞動合同簽訂率不足40％，有28．86％的快遞員未簽訂任何勞動合同，成了“無保戶”，且加盟企業人身意外險覆蓋率僅約50％，侵犯或損害快遞員勞動權益的事件時有發生。

因為勞動關系難以確認而“無保”，是當前快遞小哥維權時最常遇到的困境。新的經濟業態下產生的新型勞動關系，該由誰來為快遞小哥的權益保障買單？

“推動快遞行業簽訂集體合同，是權益維護中心今年的主要工作。”陳旭告訴記者。

針對快遞員、外賣員以青年為主的特點，三明團市委也積極介入集體合同簽訂的前期工作，與權益維護中心、三明市總工會積極協同聯動，當起了快遞小哥的“娘家人”。

“我們在全省率先成立市級快遞團工委，并在快遞企業建立團支部。充分發揮共青團組織的優勢，積極整合社會資源，通過表彰獎勵‘最美青工’、舉辦權益保障法律知識講座等方式，探索團結凝聚、關心關愛快遞從業青年的工作新路徑。”三明團市委學少維權部部長毛延龍說。

當前，三明市快遞從業人員權益維護中心正在積極推動快遞企業與職工代表就勞動報酬、工作時間、勞動安全衛生、保險福利等事項訂立集體合同，同時鼓勵支持訂立加班工資、競業限制、勞動保護等事項的專項行業性集體合同。

記者手記

“摸著石頭過河”以后

福建日報記者 林蔚

三明市對快遞從業人員的權益維護實踐在“摸著石頭過河”中前行，既有個性也有共性。

最大的“個性”在于，三明的產業結構以二產中重工業為主，而如服裝、食品等產品可以網購的輕工業企業較少。這決定了三明本市企業向外地發送的快遞件數量不多，而是派送給本市居民的快遞件占主要部分。因此，明確快遞企業的主體責任，成為三明市保障快遞從業人員權益工作的一個重要方向。

但三明市的快遞從業人員所面臨的勞動報酬、工傷保險、安全衛生、工作時間等方面權益保障難點，是整個從業群體普遍存在的問題。

最大的“共性”還在于，與其他城市一樣，三明市的快遞小哥用他們的辛勞奔波，一頭支撐起了千城萬業的發展，一頭聯系著千家萬戶的生活。保障好他們的正當權益，不僅關系這個勞動群體的切身利益，而且還關系著廣大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這一點，對于經歷了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大考的我們每個人，相信都有著尤為深刻的感受。外賣騎手曾輝所在的“餓了么”配送團隊，就因為出色的疫情防控物資保障服務，從而獲得了“優秀青年突擊隊”的表彰。

既要立足“個性”，又要兼顧“共性”。因此，三明市對快遞小哥的維權必須要“摸著石頭過河”，逐步建立起一套適應行業特點且符合發展階段的權益保障機制。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去考量三明市在全省率先開展的一系列對快遞小哥的維權實踐，更加見其價值所在。加強快遞從業人員權益保障服務隊伍建設，建立健全維權快速反應、應急處理、協調聯動機制，重點突出勞動報酬、勞動關系矛盾糾紛問題解決……實踐彰顯出了敢于探索的可貴勇氣，也遇到了不少困惑與挑戰，最重要的是積累了經驗，為下一步的前行與推廣打下了扎實的基礎。相信這些寶貴的探索經驗，未來將有力促進快遞小哥的權益保障情況改善，推動行業健康發展。

“摸著石頭過河”以后，我們期待在河上建起一座寬闊堅實的橋，造福更多老百姓。

律師評說

快遞員在路上，權益保障也要跟上

福建日報記者 林蔚 鄭雨萱

倪友賢律師的事務所在三明市老城區的一棟舊辦公樓里。街巷曲折，并不好找。但是帶我們前往拜訪的三明市郵政管理局副局長陳旭熟門熟路：“倪律師是個熱心的法律服務志愿者，做法律援助工作很多年了，我們常來找他幫忙。”

律師本職工作之外，倪友賢還有著三明市政協委員的身份。他認為，為國履職，為民盡責，政協委員就是要以建言資政和凝聚共識的履職方式為群眾排憂解難。為群眾提供法律援助是律師的職責所在，也是一名政協委員了解社情民意的重要途徑。

在近些年的法律工作和基層調研中，倪友賢明顯感到快遞小哥的維權訴求在上升，同時也更加需要專業人士的指導幫助。

“從多年來的法律工作經歷出發，我認為快遞小哥維權的當務之急是一定要與企業簽訂勞動合同。”倪友賢強調，勞動合同的簽訂，是維護合法權益的大前提。

“我們在法律援助過程中發現，快遞外賣行業人員流動幅度大，勞動合同簽約率低。企業不愿與快遞員簽訂合同，這既是為了節約經營成本，也是為了把風險轉嫁到勞動者身上。這里的風險包括了用工風險和工作意外風險。”倪友賢說。

“其實，及時與員工簽訂勞動合同對企業也是一種保護，因為不簽訂勞動合同屬于違法行為。”倪友賢根據自己接觸過的案例為我們分析，“如果員工就這點起訴，企業有告有輸。”

當前，大多數快遞從業人員借助于平臺開展經營性就業和創業，這種靈活的工作方式對勞動關系的界定帶來了困難。倪友賢進一步分析，由于行業特點，快遞員職業風險高，但勞動合同簽約率卻偏低，這造成了整個群體基本社會保險參保率不高，產生勞動糾紛時易處于被動的地位，十分不利于保障其合法權益。

“快遞員在路上，權益保障也要跟上。”倪友賢呼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