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兒科小夜門診:天亮說晚安
編者按:新冠肺炎疫情使醫療衛生行業的社會認同感提高,今年,醫學相關專業報考形勢和錄取分數持續走高。而兒科醫生少、孩子看病難,是由來已久的社會現狀。眼下,隨著秋冬季兒科就診高峰期的到來,我們跟隨三位門診值班醫生,走進首都兒科研究所不平靜的“小夜班”。
央視網消息(記者 汪佳瑩 王偉):下午五點,北京的天剛剛黑下來,醫院的大廳卻已經完全被白熾燈照亮,咨詢臺前擠滿了人,伴隨著上上下下的腳步聲,沒有人有一點要暫停的意思。人頭攢動是醫院的常態,忙碌沒有時差,區別于其他醫院,這里新生兒的啼哭、小朋友們不分場合的喊叫蓋過了一切,每個工作日的下午五點,是首都兒科研究所小夜門診開始的時間。

首兒所22個專業科室全部增開小夜班門診,受到廣大患兒家長的關注和歡迎。 央視網記者 王偉 攝?
剛開診不久,三樓候診區已經有不少家長帶著孩子等候,如果說候診大廳還算是井然有序,診室門口站著的家長則有些按捺不住。已經排好的號不能緩解他們想要早點看上醫生的心情,一方面是因為對于生病的孩子來說,不安分和焦躁貫穿全場,等待實屬不易,眼下安撫他們的心情成了第一要務;另一方面,小月齡的孩子作息無常,上了學的孩子要等下學、吃完晚飯,大多數無法像成人一樣按預約時段按時就診。
“總不能餓著肚子來看病吧。”耳鼻喉科主治醫師林楓對此十分理解。今晚,他的40個號全都掛滿,“怎么也要看到九、十點鐘吧。”不斷有家長敲門詢問號段,他早已習以為常。
與林楓“同病相憐”,樓下特需診室副主任醫師陸穎霞等待著她沒有按時出現的第一位患者。相比樓上摩肩接踵的家長和患兒,二樓的特需門診要清凈很多,這里掌握著更少的號源,接診更復雜的病癥。對于焦急的家長來說,掛號費早已不是區分診室的門檻,能掛上哪個是哪個。
在連續出診了上午的特需和下午的專家門診之后,夜診是陸穎霞今天出的第三場門診,“時間長了就習慣了。特需的病人不是特別多,基本上八點半就可以結束我的門診,明天我就休息了。”對于已經從業16年的陸醫生來說不再糾結于工作時長,畢竟這是她真心喜歡的職業。
同樣是經歷第三場門診的還有口腔科的主治醫師孟麗芳,她的診室燈火通明,門框上貼著寫有“正在紫外線消毒......夜診5點分診”的手寫紙條。
學生們陸續開學返校,而秋冬季正值兒童就診高峰期,首都兒科研究所22個專業科室全部增開了小夜班門診。不用請假、不用耽誤學習和工作,確實方便了學生和家長。“以前就是一開學約周末,現在有了夜診掛號也方便一點。”
而對于兒科來說,供不應求仍然是整個大環境的主色調,增加門診數量是一個解決方法,也意味著給兒科醫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首兒所耳鼻喉科副主任醫師陸穎霞正在為患兒檢查。 央視網記者 王偉 攝
“媽媽,長大了我想當一名醫生”
“選擇兒科最初就是因為比較喜歡小孩。孩子來看病的時候有時確實比較鬧,有些孩子不太懂事,但是多數孩子還是很乖的,看完了走的時候還會跟你說阿姨再見、阿姨你真好,我們聽了還是挺開心的。”一切都是機緣巧合,又似乎是順理成章。陸穎霞談起了當初選擇兒科的初衷,職業的尊重和認同從天真無邪的孩子口中說出更讓人心暖。
10歲的小安已經停課一周,她被自己的過敏性鼻炎困擾了大半個月,從睡不好覺到頭暈眼花,家長嘗試了各種常用藥后決定去私立醫院救急。一項項高額的檢查費后,醫生給出了需要做手術的結論,媽媽的心里“咯噔”一下,原以為的“小問題”變成了“大麻煩”。
手術不是隨便做的,媽媽決定一定要來大醫院問個究竟,得知兒研所開設了小夜門診,她連掛了兩周,“專家號”到手。
“小朋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好看的東西啊,來醫院也舍不得放下你的毛絨玩具呀?”安撫逗樂成了每個兒科醫生必備的技能,他們用溫柔的語氣叫著每一個“寶貝”,不吝惜任何夸獎。“不需要做手術啊,鼻甲也沒有問題,就更沒必要手術了。”家長這才長舒一口氣,連聲道謝。
兒科又稱為“啞科”。成年人可以準確地描述自己的癥狀,但想要孩子準確說出自己的病痛絕非易事,而更年幼的孩子往往用哭鬧來表達。抵觸,是兒童看病時最普遍的情緒,所以需要兒科醫生憑借經驗準確地了解孩子的真實感受。
“比如說遇到一個三歲的孩子,一個有經驗的醫生可以從孩子的神色中看出,他的哭鬧是真的有不舒服,還是單純的害怕,還是在鬧脾氣,這是完全不一樣的。”陸穎霞說,對于“哪里不舒服”這樣的開放性問題,多數小孩子是不會回答的,很多時候他們只是在順著家長的話回答“是”或者“否”。
“家長問孩子疼不疼,孩子說是,家長問孩子耳朵里有聲音嗎,孩子也說是,但很多時候這不是孩子在跟家長說病癥,只是孩子在順著家長說。如果你問孩子是不是不疼,他也會說是。因此對于孩子的問話,不能有誘導性。”
雨婷的“小毛病”問題不大,這次復診也很順利,她的愿望是想當一名醫生,這不是為了感謝陸穎霞一時興起說出來的客套話,她向醫生大方地表達著自己的崇拜。“不是來這兒才說的,每天在家都嚷嚷著說將來要當醫生。”媽媽在一旁笑著附和著。
大人們未必當真的言語在小朋友的心里卻有了分量,然而,有些事情是無法含糊其辭的,比如,看診時間。

首兒所口腔科主治醫師孟麗芳和家長、患兒交流病情。央視網記者 王偉 攝
“等了那么長時間,為什么不能一次治療完?”
“我好不容易掛到號,又等了那么長時間,為什么不能一次治療完?”面對家長的不理解,口腔科的主治醫師孟麗芳會盡量解釋清楚,有時還會花費很長時間,使她本來就繁重的工作量更加飽和,“其實很多家長并沒有真正聽進去。”對此,孟麗芳也感到無奈。
口腔操作需要醫生和患者都集中注意力,有時候面對不能配合的孩子,看診時間會拉長,家長也是干著急,有的朝孩子發脾氣,孟麗芳還得兩邊安撫,“孩子和家長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所以盡量兩方面去勸,沒必要在家長跟孩子之間鬧不高興。”時間,成了醫生和家長的博弈。
對兒科醫生來說,和孩子打交道并不難,難的是和家長溝通。工作6年,她遇到過這樣事情。“去年一個小孩拔牙,治療過程中一般家長不陪同,就在診室外等候,但家長說孩子有心臟病,治療時需要打麻藥,孩子會特別緊張,我就讓家長陪同了。”結束后,孟麗芳在病例上寫了一句心臟病史,家長堅決不同意,說會影響保險,要求改病例,孟麗芳沒有同意。
“我現在還記得,這位女家長在診室門口大聲指責了我半個小時的情景,我特別生氣,滿臉通紅,但卻插不上嘴,只能任由她去說。”家長后來還到相關部門投訴。但是今年她沒有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新冠疫情發生后,大眾對醫護人員的尊重和認可在不斷提高,“明顯感覺有不滿情緒的家長比以前少多了。”

一名兒童正在接受首兒所耳鼻喉科主治醫師林楓的診治。 央視網記者 王偉 攝
“家長當時感激的給我下跪,讓我有很大感觸。”
“情緒過分激動的家長還是少數,孩子不舒服,家長自然比較急,病人又特別多,多跟家長解釋幾句,家長們將心比心通常也都能理解。”夜已深,三層的過道已經不像之前那么嘈雜,人也少了很多。林楓今天的夜診已經接近尾聲。
耳鼻喉科夜診是就診患兒最多的科室之一,每年到了秋冬季節,各大醫院涉及“五官”的科室都會迎來井噴式的患兒就診高峰。“尤其在季節交替的時候,患過敏性疾病的孩子特別多。”白天上學忙,所以一到晚上大孩子普遍多一些,夜診確實給上學的孩子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林楓對夜診并不陌生,從接觸耳鼻喉科到現在已經快十年,大部分門診患兒往往沒有什么致命的大問題,生活質量卻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他要做的不僅僅是治病。“安撫孩子、安撫家長應該說跟醫術同等重要。比如過敏性鼻炎,孩子平常揉鼻子、揉眼睛、打噴嚏,合并腺樣體肥大時出現睡眠打鼾、張口呼吸、憋氣,甚至最后影響面容,這些都會影響孩子的正常生活。”隨著我國醫療水平的提高,僅解決常見的兒科疾病,已經不能滿足現在的孩子,大家對生活質量有更高的要求。
小孩難控制,家長的情緒更容易失控,看到孩子難受,家長恨不得病長在自己身上,下跪,是另一種極端感謝的表達。林楓曾經在急診時遇到一個1歲多吃了四粒黃豆被卡住的患兒,“家長就診時描述孩子已經吐出來三粒,還剩一粒。結果我在做電子喉鏡檢查時發現殘留的黃豆卡在鼻咽部,上不去下不來,很可能需要手術解決。當時家長就特別著急,我們最后用了比較巧妙的方法,保證孩子安全的前提下把豆子輕輕地往下順,最后從嘴里吐出來了。”
“孩子吐出黃豆的那一刻家長立馬就給我跪下了”,后來林楓才知道,帶孩子來的家長是孩子的奶奶,孩子的父親曾經有個哥哥,當年就是因為吃了一粒豆子來不及搶救被嗆死了。“現在類似的情況發生在老人的孫子身上,因為醫療資源的完善孩子得到了及時的治療,家長特別感激。”
觸動也好、震驚也罷,作為兒科醫生的成就感匯聚在這十年的點點滴滴中,“無論距離的遠近及天氣的好壞,每天家長帶著患兒來到首兒所,我為他們一個一個檢查及診治,家長和孩子最后滿意地離去,這就是成就感,是一點一滴積累出來的。”當年學習耳鼻喉科時不分成人和兒童,林楓成了同學中為數不多的兒科醫生,“感覺還挺受歡迎的,同學們逐漸有了自己的寶寶,有什么兒童方面問題都會來問我。”
夜診結束,林楓一天的工作并沒有結束,他還要回病房繼續值夜班,“希望今晚沒有什么特殊情況,這樣明早八點交班后就可以收拾回家了。”











